酒精混进了血液,变得粘稠,激发出了最原始的冲动。人们的心随吉他的节奏加速跳动,一个个都身体发软,温暖舒适,又带着蓬勃的力量。
  从心底传来的喜悦,无穷无尽。
  过瘾!
  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唱到了结尾,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歌词,但味道都变了,方岩的声音变得扭曲,速度变慢了,每个句子都拉得长长的。
  罗密欧在夜幕中徘徊,曲终人散。
  观众们坐在地上,只有零星的掌声,大多数人都飘在半空中,不愿意下来。
  作为一只老司机,方岩知道时间太宝贵,客人都等了很久,他要尽量填满10分钟的时间,给他们更多的音乐。
  方岩微笑,说:“坐稳了……”
  第一首歌还没结束,旋律展开后,音符全部抬起,纷纷燃烧成了灰烬,向大地坠落。
  随后,一种奇特的节奏出现了,把之前的气氛冲得七零八落,吉他更加激烈,放纵,动荡不安。
  人们像进入了原始森林,只觉得一阵眩晕。
  一连串尖锐的高音嘈杂地跳出来,音量超大,一路旋转、攀升,旋律十分陌生。
  激动人心的节奏。
  大家都有点儿懵,确实坐不太稳。只有老刘嘶哑着嗓子,惊奇地喊。
  “你还会弗拉门戈!”
  弗拉门戈(flamenco)是一个特别的音乐流派,主要的乐器就是吉他,但它的技术和古典吉他非常不一样。弗拉门戈很好辨认,它有自己独特的调式和曲式,节奏十分复杂,比如以12拍为一个小节,重音很不规则。
  弗拉门戈是吉普赛人的音乐,在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最终成型。吉普赛人就是罗姆人,一个不断迁徙的、比较悲催的民族。
  西班牙也是个很怪的国家,它被北非的摩尔人统治过好几百年,在欧洲是个异数。西班牙工业一般,却盛产艺术家,诗人,画家,音乐家……说起来,吉他还是从西班牙流传开的。
  弗拉门戈最适合在酒馆里演奏,一群人跳舞,没完没了。就算到了20世纪,弗拉门戈融合了很多新元素,变得无人不晓,它仍然算比较小众的音乐。
  听见老刘大叫弗拉门戈,方岩紧踩刹车,激荡的旋律拐了个弯,停下了。方岩回了一句:“不会!”
  “……”
  方岩的吉他只是带了一些弗拉门戈的元素,并不纯正。而且,弗拉门戈有专门的吉他。方岩歪着头撇了一眼吧台,不忘介绍:“他就是这儿的老板,叫老刘。”
  “哦……黑心老板,哈哈!好~~”
  “老刘!”
  观众们大声起哄,居然还鼓掌叫好。老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,可又觉得,现场的气氛超好,自己还挺受欢迎。
  毕竟,大多数人都喝醉了。
  方岩在裤子兜儿里摸了摸,掏出一个很薄的拨片。这是出门时管杨震宇要的,但一直都没用。现在酒喝得差不多了,他想扫弦。
  扫弦,就是按一定节奏,用手指、拨片快速扫过吉他的琴弦,好几根琴弦同时响。扫弦很基础,但要弹好层次、色彩,非常难。
  扫弦的同时要制音,就是让一部分琴弦不发声。
  激烈的和弦响起,开始是八分音符,或前八后十六的节奏,忽然四分音符展开,变成了六连音,快速扫过,瞬间爆裂。
  观众们欢呼,杨震宇的毛炸了。
  一定要学这个,太爽了。
  ……几个小节过后,吉他变得低沉,只留下了低音,一顿一顿的。方岩说:“这首歌叫《新格纳什卡》。“
  “什么?”
  “啥意思?”观众里有人问。
  “没听清!”
  方岩还在扫弦,听见问题,就认真回答:“我真不知道是啥意思。”
  “……”
  “这山望着那山高呀哦,那山上长满了红樱桃。”唱了两遍。
  杨震宇皱眉问:“什么玩意儿?”
  袁媛一直捂着嘴傻乐,小声对他说:“你看过姜文的《太阳照常升起》吗,电影里就有这个歌儿。”
  “没看过。”
  “哦,你不要看。”
  “为啥?”
  “那电影不好看。”
  “……”
  不要闲聊,杨震宇想,我要认真学习。
  “樱桃好吃树难栽,姑娘好看我口难开。”
  “……” 
